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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下山】【周查周】山中日月长 12

有生之年:

傍晚时候,睡在外间的何安下听见门口响动,探头出去张望,正看见查老板撑着一把湖色的雪伞走进来,手上还拎着一个小小的食盒。


查老板在何安下房门前略停了一停,他今夜换上一身月白色里,深红色面的长衫,颇温润庄雅的公子模样,轻声与人说话时,难得的柔和亲切。


查老板道:“下次再不记得关门,替你师父断你一条腿。”


何安下自从跟了师父周西宇,也很经历了些惊心动魄的江湖事,看着师父一人独战太极门上下围剿大获全胜有之,半夜往后厨宵夜被无名小辈中途一枪放倒亦有之,后者阴沟翻船之惨烈实在太过丢人,成为同修查老板的一块心病,等闲时候不准提起,一旦提起必定不得善罢甘休。


何安下至今还记得师父鲜血淋漓躺在病榻上还要经受查老板雷霆怒火的惨状,当真可怜,触目惊心。


什么时候吃宵夜不好,偏要半夜吃!


宵夜有什么好吃的!


吃宵夜还不晓得关门!


何安下战战兢兢地蹲在一旁看查老板为周西宇疗伤,生怕查老板盛怒之下说出以后不要吃宵夜了之类的狠话来,从此遗祸无穷。


 


已经到了腊月初,寒风吹得一阵紧似一阵,查老板进到后院的房间里,只关门的一点空隙,室内便飞进一蓬雪花,烛火四下摇晃。


周西宇道:"你又去吓唬何安下。"


查老板哼了一声,挨着周西宇在炉火旁坐下,被火光一照,脸上还残留着些粉敷妆面的痕迹,眉心一抹朱红醒目,端肃中又见妖厉。


周西宇将毛巾递给他,带点诧异地,问:“你又急什么,连妆也没卸好。”


查老板叹气:“年前最后一场戏,散场时好大一群戏迷向后台堵过来。”


神色间颇有些凝重:“我真是走得久了,现在的小姑娘们,竟这么可怕。”


说完还意犹未尽似的,回想了半天,带着些微迷惑且惊叹的语气,又追上一句:


“……真是可怕啊。”


周西宇低头笑,颇笑了一阵,想到查老板仓皇而出的模样,一时不能收住,被查老板从毛巾里抬起眼来瞪着。


此时房里蜡烛尽皆熄灭,只剩一盆炉火燃着,融暖光焰的晕染下,彼此轮廓还清晰可见,其他东西则都在夜色中一一隐去,查老板只将戏妆胡乱洗了,顶着湿漉漉的一张脸坐在火边,水珠自眉梢额发间滴落下来,橘色的光影折射在眸子里,愈发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周西宇一面拨着炉火,一面侧过头去看查老板,在这样深冷的雪夜中,与世隔绝了似的,看着这样好看的一个人,心里如初雪融化一般安静,还有一点悄然的欢喜。


 


周西宇这间房里,最贵的就是那张炕,查老板山间十年,洗去了对世俗繁华的大半私欲,唯有对冰冷石床的怨念,始终难以消除,第一次到道观里来的时候,亲自提着上好蚕丝加厚被褥,将偌大一张多人炕铺得严严实实。


查老板说:“这间房子自然是你的房子,但床从此是我的床,日后少一层棉絮,怕你要卖身来赔。”


那床软绵得感觉不到炕砖,周西宇非常不适应,本来也有心想与查老板分房睡的,于是趁查老板不在的时候,收拾了自己的破旧细软搬到西厢房去住,刚刚放好东西,西厢房屋顶大梁便如摧枯拉朽一般砸下来,砖土木屑飞扬,塌得彻彻底底。


过了几天查老板回转,心满意足似的看着道观西面一片废墟,冷笑道:“听隔壁老鼠在梁上啃了大半年,估计着也是这两天了。”


 


查老板在炉火前面烤了一回,便爬到炕上去打个滚,从床这头滚到那头,身体舒展开来,猫似的眯起眼睛,火生得太暖和,屋里光影又昏暗着,已经教他浮起了一层朦胧睡意,像是趴在温软云端似的,但仍还隐约记着些事情,从层层被褥里又探出头问:


“年初一的开箱戏,你来么?”


周西宇略愣了一愣,道:“来啊。”


“来了就要看完的。”


周西宇叹着气,有些苦恼似的,但仍点头。


他很少去看查老板的戏,穷是一回事,也不太能看懂。有时随心所欲地,散步走到闹市里去,看见戏院门口一圈白炽灯泡照得雪亮的招牌名字,知道是查老板在里面了,便进去看一看,台下如痴如狂的戏迷们连笑带嚷,捧着台上乌衣银枪的查老板,烈火烹油一般的热闹,舞台四周也有一圈大灯,将查老板身周照得明耀夺目,既鲜活,又得意。


周西宇向来喜欢看查老板,但在戏院中,又比其它情境里另有一层满足的意味,他觉得自己终究没有想错,查老板不单是应当回到山下来,那浓重眼妆底下一点飞扬笑影,更是愿意的。


下山的时候,查老板并不大高兴,几乎是被连哄带赶地撵了下去,如今这个成果,让周西宇暗暗地认为自己很对,又进一步联想到,接下来要让查老板早日成家的打算,也应该是很对。


在周西宇心中,任凭查老板在外面做些什么,离开多久,都不是要紧的事情,即使他有朝一日不再来道观,两人也不会因此分别。他们在山中生活的十年,已经成为不可割舍的事实,曾经在一起这么久的两个人,又怎么会因为不相见而分别呢。


从某种角度上讲,周西宇的信心更像是一种超乎寻常的天真,他相信自己与查老板之间有着一份纯然的感情,而这份感情永远也不会改变。查老板在尘世里功成名就,风光无限,乃至成家立业,但仍有一个查老板,是曾共同在深山中隐居十年,会在寒冬夜里踏雪而来,走进深深道观,与他同被而眠的同修,周西宇将这两个人分得清清楚楚,又自然而然,因此从没有过疑虑,更加不会担忧。


 


查老板清晨醒来的时候,周西宇已经不在了。


院子里传来簌簌的扫雪声,生龙活虎乱七八糟,略有些像他师父。


冬日清晨最适合睡懒觉,查老板有心再眯一会儿,可惜被调教出的强迫症发作,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最后团在被子里生闷气,耳听得窗外扫雪仍继续着,心想,真烦人。


查老板不大喜欢何安下,认为周西宇收徒的审美品位皆堪忧,除此之外,也因为何安下那些无一例外死于非命的师父们。


何安下反驳道:“谁说道长师父死了,前几天虽然山崩,又不一定砸到人,现在还没消息传下来呢。”


查老板看着何安下,看了一会儿,又转过头去盯周西宇,意思是说,你看,都山崩了。


周西宇习以为常地把四个馒头一齐叠在饭碗里塞给何安下,示意他蹲门口去吃,一面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有时无奈地叹气微笑着,像在调解两个闹别扭的小孩子。


何安下这个人,通俗些来说,就是比较缺心眼,他已经知道查老板从内而外地十分看不上他,见到查老板终于披衣出来,仍兴高采烈地迎上去,献宝似的:“今早一起来,就看见观里的梅花全开啦。”


后院种的的梅树不多,星星点点的殷红色绽放在雪里,瓣瓣冷冽明艳,令人精神一震。


查老板抬眼望着,想起从前山上的许多白梅,与漫山的积雪悄然融在一处,朦胧如纱幔轻曼如浮云,唯有暗香浮动,才能约略分辨出来。


他曾试着在洞口前也栽个什么花树,接连试过好几年,都被一一种死了,等到又一年开春要趁机再试时,周西宇却说起了下山。


下山就算了,还要分别,还要娶妻生子。


这件事情,即使是现在提起来,也觉得不能释怀。周西宇不是会同人吵架的人,却不代表好商量,他将要说的话说完了,别人再怎样反对发脾气,也无法再动摇分毫,神情还依旧颇温和,好像并不想与你计较,也表示完全没有听进去。查老板被周西宇的态度气得要死,但也无话可说,这样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周西宇认为,查老板既然向往山下生活,自然也需得被世俗所接纳才圆满,因此一力劝说着查老板走上世人眼中所欣赏的平常道路。


查老板不能理解这样的想法。


更让查老板恼怒的是,周西宇能够全心全意地待他,而对于他的心意,与其说是不相信,不如说是没有在意。这样的反应,总令他觉得像是受了轻视。


龙蛇影动,风雨声中,抑或大隐于市,都可以是周西宇的道,查老板却被认为不行。他没想到一起生活了十年,在周西宇眼中二人还是有这么多的不同,无论从修行到心境,甚至能够付出的感情,自己都远不及周西宇似的。


除了恼火之外,查老板心里很有些委屈伤心,不明白两人在一起这样简单的事情,为何有那么多微妙的理由来拒绝,周西宇与他认真讲道理,只令他觉得更加难过。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一定要和你分开……


直到跟在周西宇身后走下山的时候,仍旧这样想着,像要流泪似的,只是没有说话。




周西宇拎着早点推开后院的院门,查老板刚好在红梅树下的藤架旁洗完头发,将湿发略拧干,便随意地撩到脑后。他因为唱戏的缘故,并未像现今其他人一样将头发剃短,及腰的长发漫然散落在肩背上,更衬得身形修长瘦削。


周西宇将早点搁在石桌上,取来干毛巾为查老板擦头发:“就算功底再好,这么冷的天用冷水,也小心头痛。”


查老板不以为然地歪了歪头,发梢随之在周西宇手里蹭来蹭去。


戏班这几天放假,道观终于赶在过年前收拾干净了,连块漏雨的破瓦也无,查老板没别的事做,吃完早点仍旧呆在后院里和周西宇打八卦。


梨园行里每日的新鲜事不少,见识也多,正适合闲极无聊时拿来磨牙,正翻拣着,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你师兄那边的人,是不是已经出发了?”


周西宇不大记日子,闻言愣了一愣,露出深思的神色,在脑中艰难计算着。


他那位彭师兄从太极门内到门外,足足与周西宇折腾有近二十年的光阴,被持续追杀的周西宇过得还好,师兄却辗转反侧苦不堪言,临死也没有咽下这口气,嘱咐儿子前往师弟处拜师,无论如何要得猿击术真传。


彭师兄深知周西宇为人厚道,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专程修书一封寄给周西宇,宣布过往恩怨一笔勾销,往后一定好好教导我儿子。


用查老板的话说:“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周西宇不置可否,将信收好了,开始等彭七子上门。何安下一如既然地发挥着缺心眼的特色,也表现得很是期待。


何安下问:“等那位师弟来了,他是不是得练日练啊?”


又问:“那到底是师父教来好呢还是查师叔教好呢?”


查老板面无表情,眼里有冰霜之色,是要发火的前兆。


周西宇忙接过话来:“来人资质性情尚不知道,不一定要收下的。”


想了想又道:“查师叔是什么,以后不要这么叫。”


这时距离信来一月有余,料想什么丧事后事也该办完了,约莫再过些时候人就要到,查老板仍耿耿于怀,有一个体质大凶的何安下还不够,再加上一个身怀父仇的彭七子,周西宇迟早要折在自己圣父光环之下。


周西宇正用“没有什么”之类的话安抚查老板,身边养着的那只狐狸远远地从前门冲进来,滚了满头满身的雪,一团绒球似的,又拿鼻子来蹭他的手。


这狐狸光是在他们身边的日子也有六七年了,俨然已不在壮年,没滚几圈便趴在地上喘气。早先在山上,还是只野狐狸的时候,查老板曾拎着他到周西宇面前问:


“养了总要起个名字,叫什么好?”


周西宇刚睡下便被摇醒,脑子还很有些不清楚,顺口答道:“叫阿英吧。”


查老板沉默了一下,又去看手上的狐狸,那狐狸一双漆黑狭长的眼睛与他无辜对望着,大约是因为被拎得不舒服,前腿还讨好地抖了抖。


周西宇被放回去接着补眠,下午醒来的时候,隐约听见查老板还在外面逗狐狸玩。


看到他从洞里出来,查老板似乎是朝这边笑了一笑,低头招呼脚边的狐狸:


“周西宇,来带你捉鸟去。”


那狐狸听了,果真在查老板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周西宇站在山洞口看着他们两个渐行渐远,心想,这狐狸未免也太聪明了。


真是只好狐狸,这么难的名字都叫得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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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是复更吧,只是总觉得他们还有些东西想写一写,总还纠结在心里似的,磨了好久才磨了这么点,接下来应该还有一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写出来,再往后就更不知道了


时隔太久,别说OOC了,连能不能和前文衔接上都有点犹疑,如果有觉得不好的地方请不要大意地鞭挞我QVQ【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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